原文
第一折
小可汴梁人氏,嫡亲的五口儿家属。哥哥李德仁,小生李德义,嫂嫂陈氏,浑家王氏,小字腊梅。我根前无出,哥哥有个孩儿,唤做神奴儿。俺两房头则觑着那孩儿。这个家私,都是哥哥、嫂嫂掌把着。他十分操心,我与二嫂吃着现成衣饭,好不快活也。李二,如今伯伯、伯娘说,你每日则是贪酒,不理家计。又说俺两口儿积攒私房,你又多在外少在家,一应厨头灶脑,都是我照觑。俺伯娘房门也不出,何等自在。俺两口儿穿的都是旧衣旧袄,他每将那好绫罗绢帛,整匹价拿出来做衣服穿。你依着我言语,将这家私分开了,俺两口儿另住,可不还快活那。二嫂,你坚意要我分另了。俺是敕赐义门李家,三辈儿不曾分另,教我怎么对哥哥说?二嫂再寻思咱。我那里受的这等气!李二你多吃上几碗酒,假妆个醉,到那里则依着我说,定要分开这家私便了。既然你主意要分开这家私,罢、罢、罢,到那里我则依着你便是。咱和你见哥哥去来。自家姓李,双名德仁,浑家陈氏,所生一子。当孩儿生时,是个赛神的日子,就唤孩儿做神奴儿,今年十岁也。我有个兄弟是李德义,娶的王氏。则我那兄弟媳妇儿,有些乖劣。他妯娌不和,他常是闹。自祖父以来,俺家三辈儿不曾分另,敕赐义门李家。大嫂,俺兄弟媳妇口强,你让他些儿,看俺父母的面皮。你说的是,我怎么也与他一般的见识?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我可也自小心直,使钱不会,学经纪。但能勾无是无非,便休说黄金贵。
【混江龙】想为人一世,如今这有钱的谁肯使呆痴?昨日个眉清目秀,今日个便腰屈头低。窗外日光弹指过,席前花影座间移。大嫂,这早晚怎生不见孩儿下学来?孩儿这早晚敢待来也。自家神奴儿便是。下学家中吃饭去。奶奶,我来家了也。孩儿,你来了也,却为甚么啼哭?奶奶,一般学生每,都笑话我无花花袄子穿哩。见孩儿撒旖旎,放娇痴,心闹吵,眼乜嬉,打阿老,痛伤悲。我把这手帕儿揾了腮边泪,省可里着嗔着恼,你休那等自跌自推。
大嫂,拣个有颜色的段子,与孩儿做领上盖穿。来到哥哥门首也。二嫂,俺是共乳同胞的亲兄弟。如今过去呵,着我怎么说的出来?李二,你只推醉哩,依着我便是。咱过去来哥哥,我唱喏哩。嫂嫂,唱喏哩。呀,兄弟来了也。你不醉了也!哥哥,这个妇人我与他唱喏,他怎么不还我的礼?好生不贤慧那。我还叔叔礼来。我拜你,你不还我礼也罢。李二是您叔,嫂看父母面皮,也该还李二的礼。李二,还不和他闹哩。这小弟子孩儿,怎生不叫我?兄弟,是嫂嫂不是了,看我的面皮咱。
【油葫芦】你但有酒后便特故里来俺这里,兄弟你可也撒滞殢。哥哥,你兄弟心中烦恼,你可知道也?兄弟你心中烦恼我争知?我敬意的探望哥哥来,倒受这等的气?你一番价探望哥哥吃的来醺醺醉,你一番价见嫂嫂常只是冲冲气。李二,你来我和你说。如今你那哥哥,还则是向着嫂嫂。你依着我,分开这家私者。你没来由寻唱叫,你可便因甚的?浑家你便见他来则合先施礼,兄弟,是你嫂嫂不是了也。今日个您嫂嫂是还礼的迟。李二,你不说呵,等到几时?二嫂,你坚心要分另,我和哥哥是一母所生的亲弟兄,怎么开口?你还不说哩。你恼怎的?我则依着你。哥哥,便好道:"老米饭捏杀也不成团",咱可也难在一处住了。似这般炒闹,不如把家私分开了罢。兄弟,你差了也。便是你嫂嫂都不是了呵,也还放着我哩。
【天下乐】你便有那万件事也合看着我的面皮,你可便情也波知,谁敢道是欺负你,我见他嗔忿忿怒从心上起。李二,今日好歹要分了这家私罢。哥哥,你向着嫂嫂,弟兄上无一些儿情分。你则守着这不贤慧的嫂子住,分开了这家私罢。兄弟,你恰才入门来,说你嫂嫂不曾还你的礼,如今可要分家私。你打破盆则论盆,休的要缠麻头续麻尾,既然小叔和婶子要分开这家私呵,依着他分开了罢。噤声!连你也迎风儿簸簸箕。
李二,好共歹今日务要把家私分另了罢。兄弟,不争分另了这家私,不违悖了父母的遗言?这家私断然分不的。李二,不要信他,好共歹今日务要把家私分另了罢。
【那吒令】你哥哥劝你,休烦天恼地;大嫂你靠这壁,休推天抢地;孩儿这里耍哩,休啼天哭地。李大员外、二员外,俺须是亲手足,您须是亲妯娌,有甚么话不投机。
伯伯,我这等受气,你那里知道?
【鹊踏枝】丈夫的失了尊卑,媳妇儿不贤慧。他两个一上一下,直留支剌,唱叫扬疾。天哟,欺负俺两口儿也!噤声!那里也赵礼让肥,你可甚家有贤妻。
兄弟,凡百事看着你哥哥的面皮咱。
【寄生草】我和你须是亲兄弟,又不是厮认义。你今日不相识的故意为相识,你可便不亲的结托为亲戚。兄弟也,你可怎生全不知尽让您这哥哥意?俺倒不言语,他倒说长道短的。李二,你还不打他哩。你这般揎拳捋袖为因何?枉惹的街坊每耻笑,着亲邻每议。
李二,他坚意不分家私,你着他弃一壁儿就一壁儿。怎生是弃一壁儿就一壁儿?他说道祖先三辈儿不曾分另这家私,怕违了父母的遗言。不分便也罢。都是那嫂嫂搬调的您弟兄每不和,你如今着他休弃了嫂嫂,我便不分这家私。这的是弃一壁儿就一壁儿。他是哥哥的儿女夫妻,又无罪犯,怎生着休了他?我有主意,你则依着我者。也罢,我依着你。哥哥,实不相瞒,这家私三辈儿不曾分另,是父母遗留的言语,俺怎敢违拗。这个也罢。俺家中不和,都是嫂嫂不贤慧。你如今休弃了嫂嫂,我便不分这家私;你若舍不的嫂嫂,便分另了这家私。哥哥你心下如何?兄弟也,俺是敕赐义门李家,祖传三辈儿,不曾分另这家私。你要我休了嫂嫂,可也容易,争奈纸墨笔砚俱无。二嫂,咱哥哥说无纸笔。我这里有剪鞋样儿的纸,描花儿的笔,都预备下了。哥哥,纸墨笔砚都有了也。兄弟也,我选个好日子休你嫂嫂。子丑寅卯,今日正好。则今日是大好日辰,写了罢,写了罢。将来、将来。大嫂也,则被你带累杀我也!员外,我又无罪过,你如何休弃了我?哥哥,你写的是着,再不要改移了也。
【后庭花】您哥哥为人无改移,我这里便要写待写着个甚的?你若无兄弟情呵,留着这妇人罢。不争我便恋着他恩义,怎肯着我弟兄每分在两下里。李二,你看你哥哥口里便强,手里可不肯写那休书哩。哥哥,不必作难,你写了休书罢。兄弟你莫嫌迟,你与我疾忙研墨,我手擎着纸共笔,索将他来便舍弃。则消的我别主媒,再寻一个年少的。
哥哥,你既是割舍不的嫂嫂,倒休了你兄弟罢。
【柳叶儿】在那里别寻一个同胞兄弟,媳妇儿是墙上泥皮,可不说相随百步尚有徘徊意。员外,咱是儿女夫妻,你怎下的休了我也?我须索依着他那主意,疾忙的休离,大嫂也,你便休题道儿女夫妻。
兄弟也,父母遗留的言语你不听,今日要分另了家私。死于九泉,有何颜见亡父母之面。兀的不气杀我也!员外,精细着,精细着!哥哥,精细着!可怎生是了?
【赚煞尾】你常存着见官的心,准备着告人的意。则你那状本儿如瓶注水,俺亲弟兄看成做了五眼鸡。俺若欺负你,头上有天哩。你也须索念着好门风祖亡留遗,今日为他谁觅闹寻非,却不道湛湛青天不可欺。你就那般瞒心昧已,就这般生忿忤逆,人间私语,天闻若雷,休言不报也。敢只争来早与来迟。
谁想把员外气杀了也。员外,则被你痛杀我也!谁想哥哥一口气气死了,丢下你兄弟一个,可怎生是了也!李二休啼哭,你哥哥已死了也。着嫂嫂领着神奴儿另住守寡。泼天也似家私,都是俺两口儿的。说的是。二嫂,哥哥亡逝已过,则等他埋葬了,这家私都是我的。二嫂,今日称了你的心愿也。苦为分居事不公,弟兄情义一场空。堪怜兄长今朝丧,则除是南柯梦里再相逢。
楔子
天下人烦恼,都在我心头。自从员外亡化过了,可早断七也。家里别无得力的人,则有一个老院公,家私里外,多亏了他。我根前只靠的这个神奴儿。孩儿也,你休门前耍去。奶奶,我要街上耍去哩。孩儿也,无人领你去。着老院公领我去。你唤将老院公来。院公,俺奶奶唤你哩。老汉是这李员外的老院公便是。自从老员外身亡之后,嫂嫂与神奴孩儿另住。见老汉年纪高大,做不的重生活,着我每日看管神奴儿小哥哥。恰才嫂嫂呼唤,不知有何事,须索走一遭去。嫂嫂。唤老汉有何事?院公,孩儿要街上耍去,你领将他去,你便领将他来。嫂嫂但放心,老汉手里领将哥哥去,我手里还领将哥哥来。院公,你小心在意,休着我忧心也。哥哥,你跟老汉长街市上闲耍去来。哥哥耍的勾了,则怕嫂嫂家中盼望,俺与你还家去来。老院公,我要傀儡儿耍子。哥哥休啼哭,我买将来便了。哥哥你只在这桥边站着,等我与你买去咱。
【仙吕】【赏花时】我将这傀儡儿杆头疾去买,哥哥你莫得胡行休动侧,兀良我刚转过那条街。休着你娘忧心儿等待,我与你大走去可兀的买将来。弟兄每休怪,改日还席。兀的不是叔叔?叔叔!是谁唤我哩?叔叔,是神奴儿叫你哩。兀的不是神奴儿,你在这里做甚么?老院公领将来,我要个傀儡儿耍,老院公替我买去了,着我这里等他哩。这个老弟子孩儿,我两房头,则觑着神奴一个。倘若马过来踏着孩儿呵,可怎了也!孩儿也,我和你家去来。我不去,婶子利害。不妨事,放着我哩。我和你家去来。哥哥休怪,是在下不是了也。村弟子孩儿,你眼瞎?撞了我打是么不紧。我两房头则觑着这个神奴孩儿,就如珍珠一般,倘若有些好歹怎了?你是个驴前马后的人。兀那厮,你不认的我?我是义门李家,我是李二员外。你知道我那住处么?下的州桥往南去,红油板搭高槐树,那个便是我家里。我非私来乍到,我接包待制大人去哩。你那包待制管的我着?噤声!我把你个村弟子孩儿,我不误间撞着你,我陪口相告,做小伏低。你骂我做驴前马后,数伤我父母;我道接包待制大人去,你道包待制敢怎的我?儿也,你便是李二员外,这个小的,是神奴孩儿。你那住处下的州桥往南行,红油板搭高槐树。你常足弯着吉地而行。你若犯在我那衙门中,该谁当直,马粪里污的杖子,一下起你一层皮。李二,咱两个休轴头儿厮抹着。我儿,抱着你家去来。
第二折
自家李二嫂便是。自从伯伯亡过已后,那嫂嫂领着神奴儿另住。如今止有神奴儿那小厮,还不称我的意。我一心则待要所算了那小厮,家私便都是我两口儿的。二嫂开门来。李二回来了,我开开这门。二嫂我醉了也。我抱的神奴儿来,你好看孩儿,卖些好果子儿好烧饼儿与他吃,休惊吓着他。我且歇息去。李二,你兀的不又醉了也!我知道,你睡去。我如今得做就做,趁他睡去,便将他勒死了。等他酒醒时,我自有主意。你往黄泉做鬼去,休要怨我。婶子,我和你往日无冤,近日无仇。婶子你好狠也!怎下的勒杀我也?将这小厮勒杀了也,看李二醒来说甚么?好酒也!我醉则醉,心上可明白。我记得抱将神奴儿家来,可怎么不见他?二嫂,神奴孩儿在那里?神奴儿在那里睡哩,你看去。你这个不贤慧的妇人,怎下的着孩儿在冷地上睡着?孩儿在这床上睡可不好?你这妇人,怎生这等不贤慧?我儿,你起身来床上睡去。哎哟!二嫂,你好狠也!两房头则看着神奴儿一个,你怎么下的将他勒死了。若是嫂嫂要神奴儿,教我把个甚的还他?这场官司,少不的要打。我和你见官去来!呸!是你抱将来,着我勒杀了他。你是夫主,你主的事,我不依你!我和你见官去,到那里你说一句,我说两句,你说两句,我说十句,我务要对在你身上。我就和你见官去。他倒赖在我身上,似此怎了?这也容易,你抱将他来,别人又不知道。我和你把这小厮埋在阴沟里。埋在阴沟里,这上面可不显出来?着石板盖上,再垫上些土儿,踹一踹,便有谁知道?填上些土,泼上些水。哎哟!整累了我一日,可不是个干净。若不是我靠着你,那有这个见识。二嫂,你好狠也!则怕嫂嫂来呵,你自去支吾他。眼见的神奴儿勒杀了也,家私都是我的。天那!我有这一片好心,天也与我半碗儿饭吃。老汉买傀儡儿回来,不见小哥,不知往那里去了?嫂嫂问呵,着我说甚么的是?我索寻去咱。神奴儿哥哥,那里去了也!
【南吕】【一枝花】一合儿使碎我心,半霎儿忧成我病。几条街穿着走,则我这两条腿打折般疼。好着我胆战心惊,急攘攘空傒幸,哎,你个小冤家可也是怎生?我恰才把着手街上闲行,哥哥要傀儡儿,我去买。怎生转回头就不知个踪影?
【梁州第七】你莫不大街上逢着甚么驴马?你莫不小巷里撞着甚么车乘?则我这好言好语无心听。我将你来厮将厮领,同坐同行。眼睛儿般照觑,气命儿般看承。他行坐里陪着一个笑脸儿相迎,待飞腾则恨我肋下没稍翎。教我便来来去去脚似撺梭,我可便笃笃末末身如这翻饼,哎哟天那!好教我便慌慌速速手似捞铃。想必哥哥等不得,回家去了。我且到家中看咱。院公你来了也。则听的,叫咱一声。水浇般不由我浑身冷,我待悔来教我悔不定。神奴孩儿在那里?告嫂嫂休忙且暂停,省可里两泪如倾。
院公,怎生不见神奴孩儿?嫂嫂,我说则说,你则休烦恼。我和哥哥街上闲耍,哥哥要一个傀儡儿,老汉道你则在这里等着。老汉买傀儡儿去了,急回来不见了哥哥也。不见了孩儿,可怎了也?嫂嫂,你休烦恼,老汉和嫂嫂寻哥哥去。天也早哩!我倒拽上这门,咱寻将去来。
【四块玉】一壁厢说与厢长,一壁厢报与坊正,恨不的翻过那物穰人稠卧牛城,街衢巷陌,张三李四,赵大王二。你若见的可便也合通个名姓。不见了小舍人,可教俺也便待怎生?两房头则觑着哥哥一个哩。呆老子也我只索与他偿命。
院公,俺两房头则觑着孩儿一个。怎生了也?嫂嫂,街上没有,则怕一般小弟兄每送哥哥来家,也不见的。我开开这门,点上灯。院公,我问你咱,你敢打孩儿来?孩儿害怕也敢躲了你,因此上寻不见孩儿。嫂嫂你放心,老汉在门首觑着神奴儿哥哥咱。
【隔尾】我将你怀儿中撮哺似心肝儿般敬,眼前觑当似在手掌儿上擎。神奴儿哥哥。我叫道有二千声神奴儿,将你来叫不应。为你呵走折我这腿脡,俺嫂嫂哭破那双眼睛。我这里静坐到天明,将一个业冤来等。
自家神奴儿是也。老院公领着我街上耍,我要一个傀儡儿耍,老院公替我买去了,我在州桥上等着他。不想遇着俺叔叔,抱将俺家去,俺婶子将绳子勒杀我,埋在阴沟里石板底下压着哩。恐怕老院公不知,我去托一梦与他咱。来到也。老院公,开门来,开门来。哎哟!哥哥来了也,哥哥家里来。
【牧羊关】我则迫走的你身子困,又嫌这铺卧冷,我与你种着火停着残灯。怕你害渴时有柿子和梨儿,害饥时有软肉也那薄饼。我将你寻到有三千遍,叫道有二千声。怎这般死没堆在灯前立?小爹爹,家里来波。你可怎生悄声儿在门外听?神奴儿哥哥家里来,是老汉的不是了也。
【骂玉郎】我这里连忙把手多多定,他那里越撇拗放蒙挣,则管里啼天哭地相刁蹬。哎,你个小丑生,世不曾,有这般自由性。
【感皇恩】呀,他那里喑气吞声,侧立傍行。则管里哭啼啼,悲切切,不住泪盈盈。往常时似羊儿般软善,端的似耍马儿般胡伶。老院公,你聒噪甚么?你道我闲聒噪,他那里撒滞殢,不惺惺。
哥哥,谁欺负你来?老院公,自从你替我买傀儡儿去了,我在那州桥上等你。却遇着俺叔叔,抱的俺家去。俺婶子将绳子勒杀我,埋在阴沟里面石板底下压着。老院公,你与俺做主咱。
【采茶歌】听的他说真情,兀的不吓掉了我的魂灵,天那!急的我战笃速不敢便蓦入门□。将我这睡眼朦胧呼唤醒,我只见他左来右去不消停。老院公,你休推睡里梦里。兀的不唬杀我也!原来是一梦。嫂嫂,哥哥来了也。哥哥来了也,哥哥在那里?老汉说则说,嫂嫂你休烦恼。老汉在门首,身子困倦,不想睡着了,梦见神奴儿哥哥。他说有叔叔抱他家去,被李二嫂将他勒死了,埋在水沟里面石板底下。哥哥道委实死的苦也。嫂嫂苏醒着!天色明了也,俺到李二家寻去来。哎哟!神奴儿,兀的不痛杀我也!
【黄钟尾】我这里潜踪蹑足临芳径,我与你破步撩衣近小亭。见孩儿,世不曾,不由我,不悲哽,天色寒,风力冷,夜迢迢,星耿耿,忽的阴,忽的晴。我则道神奴儿在曲槛闲行,兀的不是哥哥来了也。哎!却原来是云破月来花弄影。
第三折
自家李二的便是。二嫂,你好下的手也!自从你搬调的我要分另了家私,将我哥哥气杀了,一应家私,都在手里,你还不足,直把神奴儿勒杀了。儿也!痛杀我也。若是嫂嫂来寻呵,都在你身上。不妨事,若来时我自有个分晓。我关上这门者。院公,我和你寻神奴儿去来。嫂嫂放心,我不道的饶了李二家两口儿哩。
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这厮每败坏风俗,搅的俺一家儿不成活路,那吃敲才百计亏图。则他那长舌妻,杀人的贼,教我就怎生轻恕。待和他厮结着衣服,拣一个大衙门将他告去。
【醉春风】他和我做杀死冤仇,我和他决无干罢处。且休叫,休叫。我可便豁恶气连叫了两三声,嫂嫂也你休将这口来堵,堵。饶你这舌辩如苏秦,口强似陆贾,我看你怎生般分诉。
开门来,开门来。二嫂,兀的不唤门哩!可怎了也?我开开这门。你强要家私,勒死了孩儿,更待干罢也。这事怎了?我可怎生支吾他去?伯娘,你来俺家有何事?我来寻神奴儿来。说叔叔抱将来在你家里。谁曾见你那神奴儿来?他来俺家里做甚么?神奴儿在你家里。这个老弟子孩儿,神奴儿做甚么到俺家里?是叔叔抱将孩儿来家也。几曾抱那孩儿?我和你问街坊每去,可谁见来?
【红绣鞋】你也不索硬打挣去街坊上幺喝,神奴儿死尸骸只在这水沟里埋伏,谁和你说在水沟里埋着?如今在那里?在那里?孩儿也向那梦儿里依本画葫芦。他为甚的便慌笃速,一句句紧支吾?您正是贼儿胆底虚。
神奴儿委实不在俺家里。叔叔,是你抱将孩儿来了也。我抱将来,谁见证?你自寻去。你休闹,我自寻去。
【迎仙客】又不曾下甚雨水,因甚这般湿泥淤?是泼下的恶水。你道是水沙儿谁人糁上土?见这块儿凹,扫了些粪草土儿填上,又洒了些水儿。俺家的勾当,要你管着我?这石板为甚撅开?天睛开水道,下雨不足弯泥。我开沟来,开沟来!这水路因何当住?雨下的紧了,怎么不漫出水来?神奴儿在那里?你自寻么?不索你便将我来催促,我与你便慢慢寻将去。
嫂嫂,他故意的藏了尸首也。李二你来。这妇人年纪小,守不的那空房,背地里有奸夫所算了他孩儿,故意的来俺这里展赖。你问他要官休也私休。说的是。嫂嫂你要官休也私休?怎么是官休?怎么是私休?你若是官休呵,我告到官中,三推六问,吊拷绷扒。你无故因奸气杀俺哥哥,谋害了侄儿,不怕你不招;你若是私休呵,你将那一房一卧都留下,则这般罄身儿出去,任你改嫁别人,这个便是私休。我肚里胆壮,怕做甚么。我情愿和你见官去。我和你见官去来。
官人清似水,外郎白似面。水面打一和,糊涂做一片。小官是本处县官,今日升厅,坐起早衙。张千喝撺箱放告。冤屈也!拿过来。你这一行人告甚么?相公可怜见。这个是我嫂嫂,背地里有奸夫,这老子他尽知情。气杀了我哥哥,所算了我侄儿,都是这妇人。告大人与小的做主咱。那人命事,我那里断的?张千与我请外郎来。令史,相公有请。天生清干又廉能,萧何律令不曾精。才听上司来刷卷,登时唬的肚中疼。自家姓宋名了人,表字赃皮,在这衙门里做着个令史。你道怎么唤做令史?只因官人要钱,得百姓们的使;外郎要钱,得官人的使,因此唤做令史。我正在私房里打盹,张千来请,不知有何事?张千,你唤我做甚么?相公请你断事哩。料着是告状的,又断不下来,唤我哩,我见相公去。张千,报复去,说我外郎来了也。相公,外郎来了也。道有请。请进去。相公请我来有何事?外郎,我无事也不来请你。有告人命事的,我断不下来,请你来替我断一断。请起来,外人看着不雅相。兀那一行人,那个是原告?小人李二,便是原告。哦,这厮!我那里曾见他来。哦、哦、哦,是那一日巡街去,来到他家门首,我讨个凳儿坐一坐,他就不肯拿出来。我儿也,你今日犯到我这衙门里来。张千,与我采过来。理会的。你那两个指头瘸?可又来,晚夕送来。你这一行人,那个是原告?那个是被告?兀那厮,你那里人氏?姓甚名谁?你告甚么?对我从实的说来。说的是也罢,说的不是,着实打呀。相公可怜见。这个是我嫂嫂,背地里有奸夫,这老子他尽知其情。气杀了我哥哥,所算了我侄儿,都是这妇人。告大人与小的做主咱。这个是人命的事。看起来这个妇人,是个不良的。张千,将这妇人采近前来。兀那妇人,你怎生气杀丈夫?勒杀亲儿?与我从实的说来。小妇人并不曾气杀丈夫,勒杀亲儿。这厮不打不招。张千,与我着实打者。招了罢。将这妇人采在一壁,将那老子采近前来。理会的。兀那老人,这妇人怎生气杀丈夫?勒杀亲儿?你与我从实的说来。相公可怜见。俺嫂嫂并无奸夫。快招了罢。兀那老子,我问你,他那丈夫无了多少时也?相公,听老汉慢慢的说一遍咱。
【石榴花】俺哥哥死尽七不曾把灵除,这妇人必定有奸夫。俺嫂嫂可无倚靠现持服。怎生勒杀亲儿来?当日个为孩儿撒拗便啼哭,那小厮哭,可为甚么?他待要长街市上耍去,谁领将他去来只老汉和他步步相逐。你领他到那里去?哥哥要傀儡耍,老汉说我买去。转回头百般的无寻处,你可在那里寻他来?绕着这前街后巷两头寻觑。你曾问人来么?撞着这个那个多曾分付,神奴儿端的见来无。
你也还到那里去寻他来?
【斗鹌鹑】绕着那土市街头,你寻到多早晚来?直走到天昏日暮。你可多早晚回家去?老汉还家时才过初更,比到来恰交二鼓。其时朦胧睡里,梦见神奴儿也曾道来。他道婶子也把咽喉紧紧的掐住,勒的他一命卒。可怜那做爷的命掩黄泉,做儿的又身归也那地府。
李二告这妇人,勒杀他亲儿哩。
【上小楼】李二也天生狠毒,可便的心生嫉妒。俺家里偌大的房屋,许富的家私,则觑着神奴。李二根前有甚么小的?那李二呵也无男,也无女,单则是一夫一妇,你可便着谁来抵当门户?
看将起来,气杀丈夫,勒杀亲儿,眼见的这神奴儿不是他那亲生嫡养的,因此上把他勒杀了。莫不是个义儿么?
【幺篇】做儿的不是义儿,做母的也不是义母。想着他咽苦吐甘,偎干就湿,怎生抬举。休说道十月怀耽,长立成卜,且则说三年乳哺,怎下的生割断他那子母每肠肚?
兀那妇人,你既是与他从小里夫妻,你怎生气杀丈夫?谋害了亲儿性命?与奸夫图谋他家私?你若不招呵,我不道的饶了你也。从实招了者。冤屈也。
【十二月】俺嫂嫂与员外从小里媳妇,他可便掌把着门闾。你道他将亲来所图,你道他抵盗那财物。这公事凭谁做主,都是他二嫂妆诬。
他若有奸夫呵,快快与我指攀出来。
【尧民歌】呀!他是个好人家平白地指着奸夫,我好歹要这桩事断的明白。哎,你一个水晶塔官人忒胡突。便待要罗织就这文书,全不问实和虚。你快与我招了者。则管你招也波伏,外郎呵自窨付,兀良可是他做来也那不曾做?
我为吏一生清正,不受民财,那个不知道。
【耍孩儿】你可甚平生正直无私曲?我道您纯面搅则是一盆糊。若无钱怎挝得你这登闻鼓?便做道受官厅党太尉能察雁,那里也昌平县狄梁公敢断虎。一个个都吞声儿就牢狱,一任俺冤仇似海,怎当的官法如垆。
这个是人命事,和他说甚么来。不打不招,张千,将那泼妇人打着者。招了罢,招了罢。我并无此事,招不得。这厮赖肉顽皮,不打不招。张千,着实打者。招了罢,招了罢。兀那妇人,你招也是不招?我是好人家女,好人家妇,我那里受的这等拷打,我葫芦提招了罢。是我有奸夫,气杀丈夫,所算了孩儿,都是我来。既是招了,也不屈,你画了字。张千,将长枷来,上了长枷,下在死囚牢里去。天那,谁与我做主也?嫂嫂,痛杀我也!做叔叔的图谋了家私,婶子儿勒杀了侄儿。官儿糊突,令史贪赃,等包待制大人下马呵。
【煞尾】凭着我纸儿上写着这一一的犯由,怀儿里揣着这重重的痛苦。只待他包龙图来到南衙府,拚的个接马头一气儿叫道有二千声屈。天那,着谁人与我做主也?李二,你是个原告,出去随衙听候。理会的。张千,你伏侍我一日,辛苦了,不曾吃饭。张千,你自吃饭去。如今新官下马,我待接新官去也。你看么,断事一日,饭也不曾吃。外郎和张千都去了,着一个抬抬这卓子也好。罢、罢、罢,我自家端着这卓子罢,
第四折
自家宋了人的便是。如今新官下马,有许多文书不曾攒的,如今日在此攒这文书。张千,有一应闲杂人等,休放过来,若有人来打搅我,我不道的饶了你哩。自家李二的便是。闻说包待制大人下马,这文书不曾完备。我如今见令史去,可早来到也。张千哥,令史相公在那里?正在司房里攒文书哩。一应闲杂人等,都不放过去。令史相公,我这桩事不曾了,怎生可怜见?我说令史攒文书哩,出去,出去。张千哥,怎生方便?我见令史相公说一句话。令史相公,无多银子,只五两送相公买钟酒吃。张千,看茶来与二哥吃。这桩事都在我身上。二哥,你自家去。都在相公身上。我家去也。张千,抬了书案,跟着我接新官去来。老夫包拯是也。西延边赏军回来,到这汴梁城中。张千,摆开头踏,慢慢的行者。理会的。
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恰才个上西延奉诏赏三军,这回来敢辞劳顿。乘驿马,到仪门,避不的远路风尘,望南衙内急忙进。
好大风也!别人不见,惟有老夫便见,马头前一个屈死鬼魂。兀那鬼魂,你有甚么衔冤负屈的事?跟老夫开封府里去来。喏,在衙人马平安,抬书案。老夫升厅坐早衙者。张千,唤的当的当该司吏来。当该司吏安在?来了。你都在司房里躲着,厅上唤哩,我答应去。小的每是当该司吏。兀那司吏,有甚么合佥押的文书,将来我看。理会的。文书在此。这个是甚么文卷?这个是在城李阿陈,因奸气杀丈夫,勒杀亲儿。前官断定了,大人判个斩字,拿出去杀坏了罢。这一行人都有么?都有。都与我唤上厅来。张千,把李阿陈一起都拿过来者。当面。大人,则这个便是李阿陈一起。兀那厮,说你那词因。我哥哥是李德仁,小的是李德义。俺嫂嫂有奸夫,气杀俺哥哥,所算了侄儿。大人与小的每做主咱。谁是那李阿陈?小妇人便是。兀那李阿陈,我问你咱。
【庆东原】谁主意把你家私竞?是小叔叔来。李德义你听得么?谁气的男儿命不存?也是小叔叔来。李德义你听得么?却原来将亲兄气杀都是伊生忿。大人,不干小的事。都是我这嫂嫂,他不和六亲,气杀俺哥哥,勒杀孩儿,都是他来。你道他不和六亲?大人若不信,则问街坊邻舍便是。噤声!索问甚么街坊四邻?李德义,你若不招呵。一顿打敢着你死有十分。兀那李德义。我则问你状内词因,不要你将枝稍隐。
这文状上有个院公,可怎生不见?院公下在牢中哩。他有甚么罪过,下在死囚牢里?与我提将来者。院公死了也。怎么死了。院公生一个大刺唬癤死了也。
【搅筝琶】只你这批头棍,屈打死那平民。现如今暴骨停尸,是坐着那一款罪犯招因?小叔儿和嫂嫂干寻衅,令史每死也波钱亲,背地里揣与些金银。休想那正眼儿敢觑着原告人,我将你拔树连根。这桩事,必然暗昧。兀那李德义,你那侄儿那里去了?是俺嫂嫂同奸夫所算了他来。兀那李阿陈,说你那词因。告大人息雷霆之怒,罢虎狼之威。小妇人与李大是儿女夫妻。当日李二要分另家私,李大便道:俺是敕赐的义门李家,三辈儿不曾分另,你如何要分另?一口气气杀俺丈夫。有神奴孩儿,要街市上耍去,院公引的孩儿到州桥左侧。孩儿要傀儡儿耍子,院公买傀儡儿去了,不期李二撞见孩儿,抱的家去,婶子将孩儿勒死了。我与院公寻去,他倒说我有奸夫,所算了孩儿。不由分诉,拖到宫中,三推六问,吊拷绷扒,屈打成招。今日投至见大人,似那拨云见日,昏镜重明。柔软莫过溪涧水,不平地上也高声。大人怀揣万古轩辕镜,照察我这衔冤负屈情。兀那司吏,这妇人口内词因,怎生和这状子上不同那?大人,他都是那揭帖上学定了的,休听他说。这妇人有奸夫,勒杀亲儿,都是他来。兀那李阿陈,我再问你咱。
【雁儿落】你莫不是李员外娶的后婚?俺是绾角儿夫妻,持过公婆孝服,埋殡夫主,每自的浇茶奠酒上坟哩。我家是敕赐义门李氏,怎敢辱抹家门?大人可怜见。他道是绾角儿成秦晋。他去那公婆行持孝服,他将亲夫主才埋殡。
【得胜令】每日价浇茶奠酒上新坟,怎肯贪图淫欲辱家门。你道他所算了孩儿命,我道来须是他嫡母亲。想着他生身,他曾受十月怀耽孕,抬举得成人,他也曾有三年乳哺恩。
你看这李阿陈口内词因,与这状子上不同,其中必然暗昧着,老夫怎生下断。中间但得一个干证的来,可也好也。喏!小的是何正。你是何正,这桩事怎来?你说。小的姓何名正,是衙门中祗候人。我则道大人唤何正哩?你看老夫波。他是衙门中一个祗候人。老夫年纪高大,耳背了,既然不干你事,你去。我那里见这厮来哦,你是那李二员外。快招!快招!何正做甚么,将那李德义这般打也?大人断事,小的每是祗候人,官不威牙爪威。你看这厮胡说,下厅去。你看何正那厮,好无礼也。
【沉醉东风】他去那原告人十分觑问,眼见的那被告人九分关亲。他将李阿陈相哀悯,他去那李二行百般的施仇恨,料应来必有个缘因。我见他两次三番如丧神,早难道肋底下插柴自稳。
张千,拿下何正者。理会的。你为甚么将这李德义来揪撏掴打?必然官报私仇。说的是万事都休。说的不是,将铜铡先切了你那驴头。大人息怒,听小的从头至尾慢慢的说一遍:当日大人去西延边赏军去。小的听的大人回还,忙离府地,急出衙门,远接大人前去。来到州桥左侧,带酒慌速,不误间撞了他一交。他怀里抱着个小的,叫做神奴儿。我陪言相告,做小伏低,他恼骂不绝,数伤父母。我本唬吓他一句道:我非私来乍到,迎接包待制大人去。他道:包待制便怎的我?我儿也,我且饶你这一句。谁想大人升厅,唤小的何正下厅去,看见了这厮,便好道仇人相见,分外眼明,向厅前揪撏掴打,也只是报州桥左侧毁骂这场的仇恨,别无他意。包爷爷高抬明镜,非干我言多伤行。见李二抱定神奴,是小人叫名何正。兀那李二,你将的神奴儿那里去了?我抱了家去,分付与妻子王氏来。我问你咱,你娶的妇人,是儿女夫妻,是半路里娶的?是半路里娶的。何正,与我拿将那妇人来者。理会的。你认的我家里么?你不道来,下的州桥往南行,红油板搭高槐树哩。自家李二的浑家。正在家中闲坐,这一会儿有些眼跳,不知有甚么人来?来到李家门首也。兀那妇人,大人衙门里唤你哩。我不怕你,就和你见大人去。当面。兀那妇人,你知罪么?大人,小儿犯罪,罪坐家长,干小妇人每甚么事?这妇人也说的是。小儿犯罪,罪坐家长。你出去。丑弟子,你不说怎么?气杀伯伯也是我来,混赖家私也是我来,勒杀侄儿也是我来,是我来,都是我来。你看他。何正。有。为甚么这般大惊小怪的?大人,那妇人出的衙门,掴着那手,他说:气杀伯伯也是我来,混赖家私也是我来,勒杀侄儿也是我来,是我来,是我来,都是我来!与我拿过来。兀那妇人,你说那词因。我有甚么词因?小儿犯罪,罪坐家长,干我甚的事!既无词因,不干你事,出去。何正,你敢戏弄老夫么?你从实的说,说的是便罢,说的不是,我不道饶了你哩
。好是奇怪。哦,我知道了也。
【甜水令】好教我便烦烦恼恼,忄敝忄敝焦焦,嗔嗔忿忿,都变做了笑欣欣。我这里亲举霜毫,写道牒文,使颗印信,将着去衙门外把火烧焚。
大家小家儿,有个门神户尉。何正,你将这道牒文,衙门外烧了者。理会的。老夫心下自裁划,你将金钱银纸快安排。邪魔外道当拦住,只把那屈死的冤魂放过来。
【折桂令】嘱付那开封府户尉门神,当住他那外道邪魔,放过他这屈死冤魂。我烧了纸,一阵好大风也,别人不见,惟有老夫便见。见一阵旋风儿打个盘涡,足律律绕定阶痕。兀那鬼魂,有甚么衔冤负屈的事?你说,我与你做主咱。告大人停嗔息怒,听孩儿细说缘故:俺母亲婶子不和,因此上分家另住。当日我学里回家,我待要街上觑觑。老院公领我出门,来到那十字大路。我见个卖傀儡的过来,院公道我与你买去。等院公不见回身,撞见我嫡亲叔父。领的我到他家中,俺婶婶便生嫉妒。将麻绳拴住脖子,勒的我登时命卒。一灵儿荡荡悠悠,每日家嚎珮痛哭。正撞见你这清耿耿无私曲的待制爷爷,与我这没投奔屈死的神奴儿做主。哎,好可怜人也!他和那亲兄长无此儿义分,将一个小孩儿屈死在荒村。叵奈顽民,簸弄钱神,便应该斩首云阳,更揭榜晓谕多人。
【收江南】呀!谁着你个逆风儿点火落的这自烧身,便不念自家骨肉自家亲,也须知举头三尺有灵神。今日到南衙来勘问,才见得我老龙图就似那一轮明镜不容尘。
一行人听我下断:本处官吏,不知法律,错勘平人,各杖一百,永不叙用。王腊梅不顾人伦,勒死亲侄,市曹中明正典刑。李德义主家不正,知情不首,杖断八十。何正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重赏花银十两。将应有的家私,都与李阿陈永远执业。设一个黄箓大醮,超度神奴儿升天。则为这搅家泼妇心愚鲁,故要分居灭上祖。若非是包龙图剖断不容情,怎结束神奴儿大闹开封府。
题目包龙图单见黑旋风
正名神奴儿大闹开封府